经济走势跟踪
Macroeconomic trend monitor
中国社会科学院宏观经济运行与政策模拟实验室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决策科学研究中心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宏观经济与政策跟踪》课题组
2017年第79期（总第1784期） 2017年11月10日（星期五）
经济热点分析
美国税改法案：内容与影响
[导读：美国近期公布了税务改革的相关法案，目前，参众两院都拿出了各自的版本，税改主要集中在削减公司税、降低个人和家庭所得税率、提高遗产税门槛、取消企业和个人的部分税务抵扣等方面。据分析，由共和党提起的税改方案，在经过参众两院磨合后，有可能在2018年年初正式出台。而对于税改的实质效果，一些相关的群体反应并不热情，一些重磅经济学家还加以抨击。至于税改的影响，美国的目的必然是以提升本国竞争力为方向，对于其他国家来说，还需要认真观察其所带来的影响。]
美国参众两院公布税改法案
美国时间2017年11月2日，众议院共和党派公布了税改法案，提出了一份名为《减税与就业法案》（The Tax Cuts and Job Act）的税改计划，这份429页的草案被评为自1980年以来最大规模税改，其中包含削减公司税、降低个人和家庭所得税率、并取消企业和个人的部分税务抵扣。这份法案于11月9日由众议院筹款委员会公布了修订稿，并预备近期进行众议院全体投票。11月9日，参议院财政委员会共和党议员也提出了一份《减税及就业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
税改计划是美国政府的首要任务，今年9月27日，美国政府和共和党提出税改计划框架（Tax Reform Framework），众议院修订的税改方案与特朗普政府所提出的计划框架比较，已经在减税上打了折扣。而参议院从减少税改带来的赤字，以让法案满足参议院的规则角度出发所提出的法案，与众议院版本相比又有很大的变化。多数党领袖麦康纳向媒体表示，到立法程序终结时，参议院共和党的税改将是“收入中性的”，甚至能带来政府收入增长。分析人士表示，众议院的版本将大规模增加政府赤字，预计将在未来10年增加1.5万亿美元的联邦政府赤字。
目前，这两份修改过的议案需要分别在参议院与众议院进行全体投票，获得通过后，两院的共和党领袖还需弥合歧见共同提出一份议案让总统签字。共和党计划在年底前完成立法，但市场乐观的预期也要到2018年一季度。
美国税改对照表
（资料来源：《经济走势跟踪》课题组根据各媒体、研究报告整理）
美国参众两院税改方案的争议与分歧
对于众议院版本的税改方案，其具有争议的地方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第一，企业税率大幅下调至20%而不大幅增加美国财政赤字，并未能令所有共和党国会议员信服，财长努钦试图以经济增长的“动态得分”（Dynamic Scoring）说明，未来税收将因为经济增长加速至3%以上而减低赤字，纯属假设。第二，为了减低税收损失，政府将取消或降低免税扣除（Deduction），最明显的就是州与地方税扣除的取消，及房屋贷款利息扣除的封顶，纽约及新泽西州等高本地税率州份明显反对。第三，企业可减除的利息费用实施上限，超过总收入30%的部分将不予当年减除，而于未来5年减除，废除现行税法中净营业亏损可以抵减前一年利润的规定。此举与对私募基金从事杠杆收购造成颇大成本的增加。第四，虽然草案如预期地大幅削减美国公司海外现金盈利的税率至12%，却比此前市场预期的10%为高，亦比2014年所提的8.75%高。第五，曾经有一段时间搁置的“属地主义税”又写入草案中，此条例若实施，美国企业从子公司输入半制成品将要支付20%的国内货物税（Excise Tax）。
从已公布的方案看，参议院对众议院的税改提案进行了大幅修改，且众议院筹款委员会亦修改通过了众议院版税改方案。而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分歧在于：
1、参议院版希望将公司减税计划推迟一年，以求增加政府收入约1000亿美元。但这会令商界失望，多数观点都称高税率削弱了美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美国税法是属人主义（Worldwide Tax System），而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包括发达国家的税法是属地主义（Territorial Tax System）。属地主义只要缴外国当地的税，利润调回本国不用再缴税。属人主义的全球收入都要缴税，只是缴的外国税可以扣除本国税。但美国税最高（35-39%），所以美国公司还是要补齐差额，其在海外投资成本就会高过外国公司，在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2、众议院版希望增加美国公司从海外汇回利润时的税率：现金14%，非现金资产7%。原来的版本是现金12%，非现金5%。尽管这仍远低于现行的35%税率，但高于共和党第一版税改案，可能边际上打压企业汇回利润的欲望。
原本市场有一定预期，近3万亿美元的美国企业海外利润中会有相当一部分因为调低税率而调回，会增加投资就业消费，促进再工业化，带动经济增长，增加政府税收减少赤字，进入经济的良性循环。随着两院税改版本细节逐渐浮现，投资者忧心两院税改歧见，对参院税改案将企业税减税延后实施也感到不安。不过整体来看，在要求大幅调降高收入者和企业税率、以及大幅修改美国对跨国企业的税收方式方面，参众两院的税改版本基本相符。
不过，共和党内部尽管有分歧，但不会让税改立法泡汤，而一旦立法，核心必然是减税，只有这样共和党在2018年中期选举才能稳定住自己的优势。并且面对民众和企业的抱怨，民主党也是希望减税，只是针对的具体措施有区别。
斯蒂格利兹：税改将恶化4大问题
史蒂夫·斯蒂格利茨认为，特朗普的税改将使美国4大问题恶化。美国如今面临4大问题：所得不平等扩大、工作愈来愈没有保障、气候变迁，以及生产力成长乏力。在此之外，美国也必须重建老旧的基础设施，以及强化表现落后的中小学教育体系。
而这样一个税改计划，使减税的绝大多数好处并非流向中产阶层（颇大比率的中产家庭实际上可能必须缴更多税），而是落入美国百万元与亿万富翁的口袋。如果不平等本来就已经是个问题，共和党人的税改方案付诸实行将使情况严重恶化。
当局以刺激经济为由推行企业减税，声称企业将是税改的主要受益者。但美国的大公司并非缺钱，它们目前坐拥数万亿美元的现金。而且投资不足也不是因为盈利太低（无论是税前还是税后）：企业税后盈利对美国GDP的比率，过去30年间增加了接近2倍。事实上，新增投资主要靠债务融资，而利息支出是可扣税的，公司所得税同等地降低了资本成本和投资报酬。因此，理论与实证均不支持特朗普替企业减税将促进投资或就业的说法。
共和党人也梦想引进属地课税制度，也就是美国公司只需要就它们在美国赚取的所得纳税；但这只会降低政府税收，并进一步鼓励美国企业将生产活动迁往低税地区。要避免公司税方面的沉沦式竞争，政府只能对在美国有业务的所有公司实施最低税率要求。
美国的州与地方政府负责教育和一大部分的医疗与福利事务。州所得税是在联邦以下的层面引进些许累进税特质的最好手段：不课所得税的州往往仰赖累退的销售税，后者对穷人和劳工阶层构成沉重的负担。因此，特朗普政府（对不平等无感的富豪占据政府重要位置）希望取消州所得税可扣抵联邦税的规定，进而鼓励各州转向仰赖销售税，或许也就不足为奇。
格林斯潘：税改属经济错误
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在接受福克斯（Fox）新闻访问时认为，美国共和党所提出的税改计划，大幅减税是经济错误。他认为，联邦债务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增长，而税改法案并无什么能阻止这情况发生。他强调，目前需要处理的问题应该是联邦政府开支，而非税收，他认为现在如果大幅减税是经济错误。特朗普政府预计在3年内，将国内生产总值（GDP）提高3%至5%，格林斯潘对美国经济增长3%表示审慎，认为税收并不会产生足够的增长动力推动经济的发展。
美国部分群体对税改计划反应强烈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税改计划出台引发了企业界的反对意见，美国小企业称没有得到足够帮助；房地产经纪商认为住宅房地产价值受损；跨国公司的离岸盈利面临高于预期的税率。
有报道说，税改方案遭到美国全国独立企业联盟（NFIB）的强烈反对，联盟认为在税务改革之前，包括“独资企业”、“合伙制企业”、“家族企业”以及“私人股份制企业”等中小型的“过渡法人企业”，大部分都已经因为用个人名义申报个人入息税，而把实质税率控制在25%以下，所以税改方案将“过渡法人企业”由39.6%减至25%，对中小企来说是毫无作用。
而根据路透社/易普索集团（Reuters/Ipsos）11月9日公布的民调，美国人更倾向于相信目前正由共和党议员在国会推动的税务改革，是对富人有利、而非中产阶级。
民调发现，32%的美国人认为富人将因税改获利最多；相较之下，14%受访者认为全体美国人都将受益、有14%认为大型美国公司的好处最多。尽管共和党议员坚称税改目标是为了协助中产阶级，但根据这项在11月3日到8日进行的调查，只有8%的美国人持相同看法。
此外，在谁才是税改的最大受益者方面，共和党与民主党泾渭分明。在共和党人之中，26%认为所有美国人都受益，接着才是认为富人好处最多的16%。但在民主党人之中，46%认为富人最占便宜，只有7%认为大家都会受益，另有17%认为企业是受益者。
税改影响：资金回流和美元币值
日本国立政策研究大学经济学教授邢予青认为，美国若实施税改，可以想象美国将变成新的中国——一个真正的贸易盈余大国。
11月3日的税改草案，其中要求对在海外的公司收入，现金和现金类资产及非流动性投资的形式汇回美国以一定的税率征税。法案还可能包括强制要求海外资产回流美国。此举促使企业将海外收入带回美国，并阻止企业就业、总部、研发流向海外。根据多家研究机构的估计，美国企业留存海外资金在3万亿美元左右，恰好与中国的外汇储备规模一致，约为美国GDP的15%。
多年来，美国几乎和所有的贸易伙伴都是贸易赤字。但邢予青指出，其实这是统计方法有问题。美国贸易赤字没有那么高，有很大一部分，美国的出口被漏算了。如很多跨国公司，都是全球价值链的整合者。它们把零部件制造、产品组装的环节，外包给其他国家，其自身逐渐实现去工厂化，只专注于产品的研发、技术革新和品牌营销。
换句话说，这些公司也在出口，出口的是它垄断的无形资产。但这部分出口，没有通过美国的海关，也就与美国海关记录的贸易统计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对于购买这些美国产品的国家而言，这是实实在在的本国国民收入流向美国。出口记在生产国的账上。钱由美国跨国公司赚走，公司的股价不断创新高，让美国的投资者获益。
按照邢予青的估算，以2015年为例，如果把苹果公司获得的附加值算作美国的出口，美国对大中华地区的出口就会增加13.1%，对大中华地区的贸易赤字就会减少6.7%。如果把耐克、可口可乐等等美国公司在中国获得的附加值全部算上，中美之间的贸易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不平衡。
再如日本，以2015年为例，日本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是700亿美元，其中600亿美元是日本出口到美国的汽车造成的。但以苹果手机在日本智能手机市场上70%的份额计算，在出口统计上，是中国出口到日本的，在贸易统计上和美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如果计算这部分苹果手机的额度，美国对日本的出口就会增加10.1%，对日本的贸易赤字下降9.1%。
这个模式是一种全新的国际贸易模式。这往往是大公司主导的，在产业链内部进行。大公司在全球设立各种节点，互相买卖，都绕过海关统计。本质上，它已经不是一个贸易现象，它是一个价值网络现象。原来的进出口统计数字，已经不能描述这个现象。
很多国家、很多公司都有类似现象，都在进行类似的运作，都是用它们垄断的知识产权从海外市场获益。像中国这样负责制造零部件、组装产品的国家，出口数字就会不断增长。而像美国这样，从价值链中获得最大附加值的国家，反应在账本上则是出口不增长，甚至下降，长期保持贸易赤字。
所以，邢予青教授呼吁，传统贸易统计必须进行全面的改革，把附着在产品上的无形智慧产权的附加值，算作拥有这些智慧产权的跨国企业母国的出口。
如果美国税改能成功，美国强制征收的公司离岸利润税降低，则有可能为美国公司将现时约3万亿美元海外利润汇回国内铺平道路。如果部分企业看好在美国新增投资，令海外资金回流，则美元极有可能迎来长期升值。
税改影响：或中断全球供应链
据分析，美国税改中的企业税收方案可能中断大型跨国公司全球供应链。
税务专家指出，美国实施税改法案。欧洲跨国公司会受到很大打击，一些公司目前在美国赚得的利润，需要缴付的美国税款额不大，因为它们有美国税务条约保护，它们会将美国盈利拆分给总部所在国家和其他低税国。
而此项税收方案同时旨在阻止美国公司将利润转移至海外子公司，以达到避税的目的。按照拟议方案，美国企业部门在营运期间进口产品、支付版权费和其他减税的非利息费用给外国母公司或相关机构，即需缴纳20%所得税款，或是同意那些款额属于美国业务收入，需在美国缴纳所得税。例如苹果公司等跨国公司在向海外公司付款时，将需要支付20%的税款。不少税务机构对此感到意外，其中，安永更称，这是议案中的“原子弹”。
有分析预期，这一方案将对一系列商品的价格产生广泛的影响，并对科技公司、医药公司、汽车制造商和再保险公司造成影响。科技公司和医药公司每年向海外分公司支付数十亿美元的知识产权许可费，以达到避税的目的。该税收方案还将影响到从海外分公司进口药物、汽车和其它产品的美国公司。而保险公司在向海外分公司购买再保险的时候，也将需要缴纳税收。
另外，还有一些人认为，美国税改方案可能冲击国际税务条约、世界贸易组织以及其他全球标准，因为它们禁止对利润双重课税。
税改对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
贝莱德资本认为，税改是有代价的，减税造成的财政收入下降，如果无法通过扩大税基、减少联邦开支等措施开源节流，将令美国的财政赤字大幅增加。这意味着美国财政部必须提高利率发行更多国债，从而推高全球金融市场的资金成本。
而对中国股市的影响，美元汇率和利率的变化不可忽视。税改将推动美元走强，但幅度并不太大；对利率的影响则较小，即美国国债收益率将维持缓慢上行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强劲内需将促进全球贸易，中国的IT元器件、汽车零部件、海运港口等与美国进口需求紧密联系的行业有望提高收益。而如果美国税改非常激进，财政赤字大幅扩大，从而令美元利率陡然上行，美元急速升值。这很有可能触发股市风格转向，出现抛售受人民币汇率影响且涨幅较大的股票。
（整理、编写、责任编辑：王砚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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