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十四五”时期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表现出了较强韧性,经济总体表现良好,年度设定的主要经济社会目标基本完成,为完成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后阔步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从产业发展看,“十四五”时期我国产业升级步履不停、脚步不止的同时也展现出一些阶段性特征,必然顺势对“十五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产生影响。及时总结“十四五”时期我国产业转型主要约束及其突出表现,从产业更新、迭代和升维视角激活产业发展新动能,对推动“十五五”时期中国经济巨轮在高质量发展道路上行稳致远具有重要意义。
“十四五”时期产业转型升级所面临的主要约束
产业发展依赖高质量劳动力、资本和创新三大要素。“十四五”时期三大要素变化在延续过去特征的同时,部分突变特征值得警示、蕴藏的潜在风险不容忽视、日渐箍紧的约束不断凸显。
劳动力规模持续减少,劳动力质量不断提高。产业发展需要劳动力要素投入。“十四五”时期中国人口变化的最突出特征就是人口总规模出现负增长,带动劳动力总量继续下探和劳动力结构日渐老化。2022年中国人口总量首次出现负增长,2023年人口减少规模进一步扩大。人口负增长使得人口总量缩减导致劳动力要素供给持续下降,按照联合国人口展望预测,我国劳动力占比(15—64岁人口占比)将从2020年70.3%下降至2050年59.8%。除了劳动力总量减少外,劳动力年龄结构也在不断老化,中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已从改革开放初期1980年21.9岁上升至2020年38.4岁,中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已经逼近于主要发达国家,远高于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不过,随着“两基”战略目标的实现和各级各类教育的不断发展,我国人口素质稳步提高,劳动力素质结构更加优化。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全国15岁及以上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9.9年;2023年我国劳动年龄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1.05年;我国新增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4年,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达到2.5亿人。
投资强度增长疲软,投资方向确定更加困难。“十四五”时期中国资本变化的最突出特征就是投资增长疲软,背后反映的是产业大规模资本积累速度变缓和挖掘新投资方向趋难。产业投资增速下降既受宏观经济增速下降“动能”干扰,更受结构转型“势能”影响,主要体现在:第一,随着中国经济工业化逐步完成,资本积累速度下降是经济结构调整的必然趋势,日韩等国经验也表明工业化时期的投资高增长、资本高积累趋势必然会随着产业结构转型而不断调整;第二,资本回报率不断降低,也对产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形成掣肘。一些研究显示,中国资本回报率在不同的测算情形下与美日欧等主要发达国家相比已经相差不大,昭示着单纯增加物质资本要素投入并不会带来经济增长,而是创造债务包袱和过剩产能,经营主体投资意愿也必然下降。因此,“十四五”时期投资强度下降固然与短期国内外环境变化冲击有关,但内在因素还是源于经济结构转型等长期变量,人口结构转变、产业结构爬坡过坎等因素决定投资意愿(谁来投)、投资方向(投什么)和投资强度(投多少)。“十五五”时期如何扩大有效投资、优化投资结构,是提升有效供给和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所面临的重要议题。
研发强度逐年增长,原始性创新能力有待提高。“十四五”时期创新支出规模和强度都在逐年提升,但创新产出多集中于试验开发与二次应用方面,导致差异性和颠覆性创新迸发概率降低。从创新的投入看,“十四五”时期创新支出规模和强度都在逐年提升。2022年,中国R&D经费投入为30783亿元,占GDP比重达到2.54%。根据最新版的WDI数据,2021年中国、法国、德国、日本、韩国、英国和美国的研发投入强度分别2.43%、2.22%、3.14%、3.30%、4.93%、2.91%和3.46%,研发强度已经高于法国平均水平,与英国较为接近,这说明中国总体研发强度已经达到发达国家平均水平。但从研发支出内部结构看,问题就比较明显,其表现为基础研究类支出在总的R&D经费中比重多年一直保持在5%左右,中国R&D经费支出的大头主要集中在试验发展和应用研究方面,特别是前者能够占到80%以上,考虑到试验发展与应用研究主要用于对已有创新技术的试验开发和二次应用,而对原始创新投入(基础研究)的投入很少,仍然延续工业化追赶时期创新基本特征:即技术创新主要集中于技术引进及对现有技术的二次升级改造,一般通用技术已经能够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
创新投入的大幅增长必然要反映在创新产出上,中国目前专利申请量和授权量都为世界第一,是真正意义上的创新大国。但从专利的内部结构看,对基础原始创新有重要作用的发明专利占比却较低,中国1985年申请发明专利和授权发明专利所占比重分别为59.55%和28.99%,此后便一直下降,2022年申请发明专利和授权发明专利所占比重仅为30.18%和18.47%,与创新投入的结构特征相一致,中国创新产出还是集中于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等应用上,两者占有专利申请和专利授权的绝大部分。
夯实产业发展发展根基挖掘“十五五”时期经济增长新潜力
新质生产力作为以智能技术和绿色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技术革命引致的新的生产力形态,其对产业结构演变将会产生深远影响。从2014年开始,我国紧紧抓住以人工智能和绿色科技为代表的新一代科技革命浪潮,推动了通用性技术性质的新兴产业发展,中国新兴产业实现了从0—1的原始性突破和1—100的产业化集群发展。例如,我国新能源产业发展迅速,目前光伏组件、风力发电机等关键部件占全球市场份额比重约为70%,全球新能源产业重心进一步向中国转移。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强势崛起,比亚迪已成为全球新能源汽车领域的领导者,我国电动载人汽车出口额持续保持高速增长,2019—2023年平均增速达147%,体现了在国际市场上的强大竞争力。我国产业自动化智能化水平大幅提升,我国是全球第一大机器人生产国,工业机器人产量由2015年的3.3万套增长至2024年的55.6万套,服务机器人产量为1051.9万套,同比增长34.3%,工业机器人已应用于国民经济71个行业大类、236个行业中类,服务机器人在服务业渗透率也显著提升。
产业是实体经济发展的基础,发展新质生产力,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是关键。为此,必须着力加快发展新质生产力,在全球新一轮科技与产业变革的浪潮中,抓住新质生产力发展机遇,促进中国经济发展动力摆脱传统生产力束缚,不断从要素投入驱动全面转向创新驱动,依托新科技、新产业、新要素,为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能,形成强劲推动经济增长的新质生产力,在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培育未来产业的过程中形成与新质生产力发展一致的发展模式。综合来看,中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产业演进趋向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一是对于传统产业,要广泛应用智能技术、绿色技术,加快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二是对于战略性新兴产业,要着力打造新的经济增长引擎,加快科技成果的产业转化,尤其是对于当前新兴的新一代信息技术、商业航天与量子技术等“从1到100”的新兴战略产业。三是对于未来产业,政府扶持和市场推动使得产业孵化培育的力度进一步加大,尤其是对于前沿技术与颠覆性技术进行更多路径探索与交叉融合,推动原创性、颠覆性科技创新成果涌现。可以预计,在新质生产力理论指导下,传统行业经营效率将显著改善,新兴赛道增长确定性更强,未来增长“独角兽”不断涌现。
方向一,向传统行业要效率,以智能技术、绿色技术为抓手加快传统行业转型升级。传统产业依然是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力量,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主体之一。当前,我国传统行业面临产能利用率偏低,行业利润率薄、亏损企业偏多的问题,这体现出传统生产力与当前新技术发展要求存在较大差距。2021年以来,工业企业产能利用率持续调整,其中传统的中游制造类行业如黑色金属加工、有色金属加工、非金属矿制品、化学原料、纺织业等产能利用率都在80%以下。传统行业生产效率低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利润率微薄,众多传统行业利润率维持在8%以下,尤其是黑色、有色金属加工,化学纤维,纺织等利润率在4%以下。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积极运用数字技术、绿色技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今后,实现传统产业量的增长和质的提升必须以高质量发展为导向,在巩固存量、拓展增量、延伸产业链、提高附加值上下功夫,积极推进产业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转型,加强对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工业互联网等数字技术的融合应用,推动传统产业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迈进,加快建设数字化车间和智能制造示范工厂。
方向二,向新兴行业要规模,加快产业化布局,打造经济增长新引擎。数字经济是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也为助力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提供了充沛的土壤。目前,战略性新兴产业内部实质也在面临新旧动能切换的问题。从产业生命周期角度理解,以新能源为代表的战略性新兴行业已经度过了其渗透率增长最快的阶段,且在过剩产能的影响下行业盈利能力受到影响。而对于人工智能、商业航天等行业,尽管其已经初步形成了产品,但距离产业化放量、渗透率快速提升仍有很大提升空间,正处于生命周期早期,即“从1到100”的阶段。近年来,大量人力资本与投资投入5G、半导体、生物药品、电子元件与锂电行业,这些方向正是当前世界公认的战略性新兴领域。当前亟需打造新的经济增长引擎,培育上述产品成熟,但仍在产业化初始阶段的新兴行业,进一步扩大中国新兴行业规模,促使更多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涌现。
方向三,向未来产业要产品,探索前沿颠覆技术,加速形成科技创新成果。前瞻性布局未来产业,是引领科技进步、带动产业升级、培育新质生产力的战略选择。近些年,随着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制造、脑机接口、量子信息、可控核聚变等前沿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加速孕育。今后,中国将深耕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赛道,从做大做宽到做强做深,从追赶跨越到前瞻布局,持续完善相关产业配套政策,拓展应用场景,优化产业生态,进一步深入推进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式发展;同时,围绕未来制造、未来材料、未来信息、未来空间、未来能源、未来健康等领域,加强国家科技重大项目和重大科技攻关工程对未来产业基础研究的支持,加大未来产业发展专项资金、制造业转型升级基金、国家中小企业发展基金对企业核心技术研发的投入,打造经济增长的新引擎。
从需求牵引看,我国拥有14亿多人口及全球最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人均GDP超过1.2万美元,预计到2035年我国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将进一步扩大,人均GDP将突破2万美元。随着向高收入国家迈进,人民群众对高质量、多样化的教育服务需求日益迫切,市场需求红利将为产业升级提供巨大需求空间。从供给行动看,2024年1月工信部等7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是目前未来产业发展的重要文件。文件提出了布局未来产业的六大方向,即未来制造、未来信息、未来材料、未来能源、未来空间和未来健康,强调加快技术创新和产业化,并打造下一代智能终端、信息服务产品、未来高端设备等三大类标志性产品,到2025年突破百项前沿关键核心技术,形成百项标志性产品。此外,重点工作还包括壮大产业主体、丰富应用场景、优化产业支撑体系等。未来产业是发展新质生产力的重要储备,是未来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形成标志性产品意味着产业从概念落地,实现了“从0到1”的突破。
(张鹏,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经济增长研究室副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上市公司研究中心副主任)
(编辑:熊晨玮、刘益建;审校:张佶烨)